第346章 鱼鱼鱼(2 / 2)
门轴呻吟着推开时,霉味陡然浓成实体。六尺见方的房间像口朽坏的樟木箱,床架铁管爬满褐斑,被褥浆洗得发硬,棱角支楞着戳向低矮的房梁。陆谦然抬腿跨过门槛时,苏槿正弯腰点煤油灯,后颈一节脊椎凸起如青瓷盏的冰裂纹。
他往床沿坐的瞬间,左膝撞上生锈的支架。闷响惊起絮状积尘,在斜射进来的夕照里浮成金雾。铁管震颤顺着脊骨爬上来时,他看见她耳垂上晃动的银丁香突然凝住,像寒塘里冻住的半朵睡莲。
蝉鸣像把钝锯子来回切割着下午三点的空气。陆谦然转身时,金箔似的光斑正游移过他眉骨,她看见他额角细密的汗珠在暖色调的绒布前滚动,像撒了一把碎琥珀——那是去年中秋他摔碎镇纸时溅进掌纹的琉璃渣,此刻正随喉结的震颤微微发亮。
\"药该凉了。\"他忽然说,喉音里带着江雾般的沙哑。军绿胶鞋踢开满地纸团,鞋跟重重磕在青砖缝里,震得雕花木窗框嗡嗡震颤。苏槿记得这扇窗,五年前他用红漆刷亮铁铰链时,檐角的冰棱正往下滴着晶亮的糖稀。
搪瓷茶缸递到眼前时腾起白雾,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袖口暗纹。苏槿数着指纹的螺旋——第七个,总在虎口位置裂开细纹,像她去年在码头捡到的海螺壳。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釉面传来,烫得她指尖打颤,指节却死死扣住杯耳。昨夜浸过冷泉的银针还在枕下,隔着棉布刺着脊梁。
后院的苦楝树簌簌作响。蝉蜕的空壳被风卷进窗棂,正落在她绣了一半的并蒂莲上。江轮的汽笛声撞碎在石堤,惊起满树青蝉。她数到第十七声时,陆谦然已经抓起藤箱,军装下摆扫过门槛,带起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翻涌如金箔。